赤也從沒想到自己也有寫情書的一天。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收信的一方。

但那也罷,甚至連自己居然會絞盡腦汁寫這封信也不是啥重要的事。

畢竟從哪個角度而言,這都是他人生中第一封情書,嚴陣以待是可以理解的。

儘管收信人是他壓根兒不想承認的暴君—真田 弦一郎。

好吧,其實那依然不是重點。

重點時他萬萬沒想到他會弄丟這沸沸揚揚寫了八百多字、文藝得很的情書。

這才是最要命的。

信是在哪裡不見的?這個問題在他腦中陰魂不散地轉了一整天。

而夜裡這問題繼續在他腦裡迴旋。

亮起桌上的小燈,他在一團白光中努力回想自己這一天的行蹤。

他很肯定自己有把信塞進書包去,可回到學校時它已不翼而飛,憑空消失。

所以說,

情書是在路上遺失的。

得出合理結論後,他舒了口氣,關上燈,一覺好眠。

在街上被認識的人撿到那沒能送出的情書的機率實在太微小了。

老子果然不適合寫情書!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裡,那所謂的路人們正看著他的情書,在心裡盤算一些事。

雖然兩人的笑容很賊很賤,但也許他們準備幹的不是一件壞事。

天曉得呢?

翌日早上赤也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彷彿在預示甚麼似的。

只是左右也跳,到底是吉兆還是凶兆?

從進校門開始,赤也便覺得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非常不對勁。

那種曖昧的目光、了瞭於心的眼神……讓人不禁雞皮疙瘩。

兩分鐘後,他找到了原因。

因為公佈欄上的一張紙。

那是他的情書。

他敢發誓那就是他嘔心瀝血、字字斟酌寫出來的情書。

看那句「雖然第一眼從人群中看見你時我一度懷疑你是不是因為地中海才拿帽子掩蓋禿頂的事實,可後來看著看著又覺得你戴鴨舌帽其實很好看。」就知道這信穩妥妥出自他的手。

忤在公佈欄前石化三秒,赤也才反應過來,怒氣衝衝地撕下這複本,默默在心中罵著殺千刀的。

然而一秒過後,他又藏頭露尾,畏畏縮縮地把複本塞進懷裡,灰不溜灰地竄回教室去。

想必此刻他左內心拼命唸著「你看不見我。」這自欺欺人的魔咒。

坐立不安地度過上午的課,毫無食欲的他伏在桌上,暗自猜測是哪個滋事份子公佈自己的情書。

就在此時此刻,擴音器傳來一段熟悉的內容。

不,簡直是滾瓜爛熟。

 

雖然沒有自我介紹的需要,但按照傳統寫法,我還是簡單介紹一下好了。如你所知,我是二年級的切原 赤也,你可別說你不認識夢想打敗你的我。

 

靠!這不就是自己的情書嗎?當下赤也拍寄而起,直奔向廣播室。

可惜那早已人去樓空,只與下一段尚未播完的錄音。

可!惡!

放學懷著忐忑不安如即將赴刑場的心情來到網球部,見真田依舊頂著焦黑如鍋底的門神臉關上櫃門,赤也不禁懷疑這個人是否全然沒看見和聽到自己寫給他的情書。

一想到他從別人嘴裡聽見自己的告白,赤也便好不鬱卒。

「副部長,你沒甚麼話要跟我說嗎?」他悶著聲問。

他寧可真田真的啥也不知道,也不要他明明曉得自己的心情卻佯裝沒看見,啥回應也沒有。

他最討厭沉默了。

真田默言望著他片刻:「你認為我應該跟你說甚麼,赤也?」

「我怎知道你要跟我說甚麼?但你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吧?」

被注視的人撓了撓頭髮,開口卻又逃避心中最急切想得到的答案:「例如唸我又不好好學習、英文科小測又掛零、網球方面又如何的,這些話大概多不勝數、不勝枚舉吧?」

「既然自己也明白學習有問題,那就該自發性地加把勁,回家就先把拖的作業寫完,再努力複習以追上進度。」

真田爸爸模式開啟。

回到家攤開從沒打開過的作業,赤也依舊沒動筆填上答案。

在案前坐了三十分鐘,他合上作業,拿過手機發出一則短訊。

 

收信人—真田 弦一郎。

 

你知道我給你寫了情書吧?其實你都看見了,是不是?

分明很清楚卻甚麼也不說,這未免太狡猾了!

 

一分鐘後他得到對方的回覆。

 

太鬆懈。

 

三個字,卻讓人摸不著頭腦,猜不透意思。

 

這三個字所蘊藏的含意實太多如天上的繁星,他怎曉得是哪一個。

 

我說我喜歡你,副部長!

 

又發出一則短訊,可收到的答案依然是那三個字。

 

太鬆懈。

 

一把將手機摔到床上,赤也咆哮:「這該不會是自動回覆吧?怎麼都是太鬆懈?」

激動過後,赤也發現自已站在大街上,而眼前正是真田宅。

他怎會在這裡?低頭望著拖鞋,他想自己大概是氣憤難平下怒然乘計程車來到這裡。

恐怕當時自己是想揪著真田的衣領質問人家那兩句太鬆懈是啥意思吧?

他掩著臉蹲下來,內心一陣嚎叫。

他究竟在幹甚麼?這樣子到底有甚麼意思?哪怕自己一頭熱跑到這裡來,那些質問他還不是一句也問不出口嗎?

要是有這份勇氣,他早就當著人家的面告白了,哪用得著寫情書,用這種迂迴的方法?

真是太鬆懈了!

「你在這裡幹甚麼?」

直至頭頂響起那有著古剎般嚴肅的男聲,赤也才放下手,仰頭才發現自己這一蹲便蹲了大半個黑夜。

天已亮,街燈早就悄然熄滅。

真田背著晨光而站,臉上蒙著一道陰影。

這一蹲,不止腳,連手也麻痹了,像被螞蟻咬般難受,赤也莫名想哭。

而他也真的哭了。

可對方依然沉默不語。

他果然最討厭沉默了!

看著赤也坐在地上哭,真田覺得也許自己真如他所說般狡猾。

好像甚麼也說了,但其實自己甚麼表示也沒有。

「太鬆懈。」把手輕輕放在他頭頂上,真田還是說著一樣的台詞。

「你以為你是複讀機嗎?混帳!」即使夾雜著哭聲,說得含混不清,真田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最後真田把赤也送回家。

最後的最後,他們在一起了。

多年以後,赤也一問才曉得原來當年真田真的既沒看見也沒聽到自己那寄失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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