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早上醒來沒看見枕邊人,摸了摸空蕩的半邊床,涼涼的,大概起來已經有一段時間,謝非凡翻身下床,大步走出睡房,揶揄:「休假還不抓緊機會賴床,你可真不會養生,韓醫生。休養才能生息。」
  「幹這種高危爆肝工作自然該抓緊休假的機會體驗健康生活。快刷牙去,早餐都涼了。」白了他一眼,韓子航趕他進浴室。
  「是、是,韓大醫師訓得是。」走進浴室,謝非凡還不忘回嘴,完全沒了平日工作時的精練穩重,反而添了多分活力。
  難得的休假,二人沒有出外遊玩,而是在家裡搞衛生,吃過午飯後更提著水桶抹布到停車場洗車子。
  擦車頂弄得雙手全是泡沫之際,聽見對面的人在喊自己,韓子航抬頭正想問怎麼了,一道小水柱便直朝腦門射來,濺得他一臉都是涼水。
  「看你擦得這麼專心,忍不住跟你玩玩。」在他面前變得孩子氣起來的謝非凡笑嘻嘻地道,以往大學時期他們洗車時可玩得瘋,拿著水槍追著對方跑,直至雙方渾身濕透才罷休,結果車子沒怎麼清洗,人倒是洗了一回澡。
  「都多大了,還跟我耍幼稚!」嘴上罵著,目光卻帶著笑意,眼底的清冷消褪了數分。
  對視數秒,二人心有靈犀地提起水桶往對方臉上潑,繞著車子追逐起來。
  「凡哥!」一把清脆的嬌美嗓音打斷二人的胡鬧,快樂的笑容瞬間從謝非凡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和有禮卻疏離的淺笑。
  「紅果,妳怎麼找到這裡來了?」謝非凡問道,並不是討厭這從小相識,曾經有婚約的落難千金小姐,只是不曉得該如何對待這執著追著自己跑,說喜歡自己的嬌弱女孩。
  「因為想見你,凡哥。我之前也來過好幾遍,但每次你都碰巧不在家。你今天休息嗎?在洗車嗎?要不我幫你?」這一年來不間斷來找他的夏紅果好不容易請人查出他的住址後便不時過來碰運氣,沒想到今天終於如願遇上他,她高興得幾乎要落淚。
  要是知道凡哥今天洗車,我才不會穿洋裝和高跟韃。夏紅果悔恨地暗忖。
  算起來二人見面的次數不多,所以謝非凡想了很久仍想不通她怎會喜歡被家族除名,不再是繼承人的自己。她可是從小到大都唸著長大後要嫁給香榭集團的總裁,按理說她應該看不上現在的自己才是。
  見她伸手想撿起因互相丟向對方而掉落在地上的抹布,謝非凡連忙阻止:「不用了,這些粗重工夫怎能讓嬌小玲瓏的女生做呢?這洗車的事交給我和子韓便好。妳站遠一些,別被冷水濺到身上。」
  拿著水管回來的韓子航走到他身邊,挖苦:「終於知道我是男生的好處了?不再埋怨我的性別了?」
  沒想到他還記仇昨晚那句要是女生便娶回家的玩笑話,謝非凡反應奇快地搭上他的肩:「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愛死你了,好哥兒。」
  韓子航輕哼一聲,沒搭話。
  「說你比我未來的老婆還受寵,你不領情,還給我耍傲嬌,信不信哥哥我朝你耳朵吹氣?」
  面對雅痞化的謝非凡,韓子航剜了他一眼,推開他的手,逕自洗車去。
  我和你未來老婆能相比嗎?我連一個學姐也抵不過好不好?
  眼見二人氣氛良好,舉止親密得讓旁人想插針也找不著縫兒,被晾在一旁的夏紅果連忙發話:「凡哥,我站累了,能不能到你家坐坐?」
   「妳一個女孩子上男生家裡不太好,而且我家很混亂,還未收拾,不能見外人。」謝非凡婉拒,他家除了韓子航,還好像真沒給其他人進門。一想到其他人走進自 己的家,他便感到渾身不自在,總覺得私人領域被侵犯了。大概從前住宿舍時他們都不會領同學進房間令他習慣了不讓外人進家門。
  「我們的關係這麼好,沒關係。我可以順便替你收拾東西,不是嗎?」不知是太天真沒聽出他在找藉口推塞,還是臉皮厚權當沒聽見,夏紅果睜著戴了美瞳的眼睛,巴巴地望著他,熱情地提出幫忙。
  「你陪夏小姐到附近的咖啡店坐一坐,車子我會搞定。」平日沒少聽謝非凡對這可愛女生的抱怨,韓子航找了個折衷的方法。
  「既然是凡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喊我紅果便好,不用這麼見外,子航哥。」曾見過他幾面的夏紅果熱情地跟他熟絡。雖然覺得對方跟自己話不投機,亦不好相處,但作為妻子有責任好好打進丈夫的朋友圈子裡,她得努力跟他套交情,免得日後謝非凡為難。
  被她這一聲子航哥噁心到的韓子航頂著一身的雞皮疙瘩,惡狠狠地瞪著謝非凡,眼神示意他趕快將人帶走。
  「紅果,妳不是累了嗎?我陪妳到附近的咖啡店坐,走吧。」會意的謝非凡快步走到她身邊,邀請道。
  夏紅果主動挽上他的手臂,親暱地靠著他而走,臉上盡是快樂的笑容,讓她看起來更如十八歲的少女般天真爛漫。難為了被攥緊手臂而抽不回手的謝非凡,啞巴吃黃蓮子的他訕笑著陪她離開。
  點了飲料,待侍應退下,夏紅果又高興地伸手拉著他的手,一臉可愛地呶著嘴,歡喜地笑道:「凡哥,你可真忙,我想見你一面也不容易。你知道嗎,我有很多話想跟妳說,還有—」
  被她如小烏高鳴的聲線弄得有點頭痛的謝非凡輕輕掙開她的手,好言相勸:「紅果,妳以後還是別來找我了。妳是我常哥的未婚妻,他不會喜歡妳四處亂跑的。」
   無法理解又或許只是拒絕明白這話中的意思,夏紅果雙眸泛起一層薄薄的水氣,目光楚楚可憐,傷心地道:「可我喜歡的人是你,這一點就算我和他訂婚了也不會 改變。我知道響哥很愛惜我,我家破產了,父親在獄中自殺了,一身臭名,他不止收留我,照顧我,還不顧世俗眼光,堅持娶我。他是真心喜歡我,但我喜歡的人由 始至終只有你一個了,凡哥。你說我怎能帶著喜歡你的心嫁給他呢?這對我們三人都不公平。」
  「妳需要喜歡的是香榭集團的繼承人,那是妳的未婚夫謝同響,而不是我這個小警員。」知道她從小被灌輸了那些奇怪的思想,認為她還未明白自己已經脫離家族,不再是繼承人的事實才會痴痴地糾纏自己不放,謝非凡換個法子勸她放手。
   「我知道,所以之前我一直在等你回心轉意。大家都說等你玩厭了,在外面野夠了,便會回來接手公司。我一直都不急,因為我堅信你會回來娶我,我這麼年輕, 可以等你,所以你想做甚麼我也不過問。可我等來的是和響哥的訂婚,我還有一個月便結婚了,我等不下去,你甚麼時候帶我走?我已經不是夏家的二千金,你可以 毫無顧慮地帶我離開。」
  溝通無效,謝非凡不再在這話題打轉,免得急了,把話說重了,惹得這眼淺的女孩痛哭一場。他陪她聊聊她的校園生活,待她喝光飲料便找藉口打發她離開。
  基於紳士風度,他陪她等司機來接送,卻沒想到駕車而來的是他的堂哥謝同響。
  「今天麻煩你照顧紅果了,非凡。」宣示主權似的搭上女孩單薄的肩,謝同響生疏而客套地道謝,完全沒把眼前人當親戚看待。
  「不客氣,路上小心。」簡單道別後,謝非凡快步趕回公寓。車子已經洗好,水珠也被蒸發了,而洗車的人沒守在車邊,也沒在大門前等自己,他眨眨眼,轉身離開公寓。
  踮起腳,伸手一摳便輕而易舉地拿下貨品,韓子航轉身把貨品放進手推車裡便瞧見前方的謝非凡,明知故問:「把人送回去了?」
  沒回答他的問題,謝非凡表情煞有介事地道:「看來你回國後,令你感到最有成功感的事情就是終於伸手摳得著貨架的頂層。」
  其實一米七多的韓子航不算矮,但跟外國人健碩的身形一比,便瞬間成了嬌小的存在。在國外生活的那段時間他總是摳不著頂層的貨品,得拜託身高一米八多的謝非凡幫忙,所以那時候他們總是二人一起逛超市,一個負責推手推車,一個負責拿東西。
  「沒錯,以後生活上沒有用得著你的地方,連超市都不用你陪我去了。」韓子航配合地一臉認真地嗆回去。
  「回國就嫌棄我的身高太不厚道了,好歹小的還能替你推車子,提重物。醫生的一雙手可是很重要。」替他推車子,跟在他身後走的謝非凡強調自己還是有用處。
  習慣了兩個人一起逛超市,他真的很不喜歡一個人來,所以每次都是等韓子航休假才來大進貨。
  「行,今晚你來刷鍋子。」挑了棵捲心菜放進車子去,韓子航頭也不回地道。
  「沒問題,那就拜託你替我抹乾碗碟了。」謝非凡很爽快地答應。
  二人拐進另一條走道,恰好回身的清秀男子瞧見他們,揚起淺笑,主動打招呼:「真巧,韓醫生你也是今天休假嗎?這位是……」
  「朋友。」韓子航點點頭回禮後,簡短地回答。
  見他絲毫沒有把自己介紹給同事認識,心裡大感不爽,覺得自己被擠兌的謝非凡逕自搭話:「你好,我是謝非凡,他的好朋友。」
   聽見他特別強調好朋友這三個字,溪風像是明暸一些事情,帶點曖昧的目光遊走在二人之間,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溪風,是他醫院裡的同事,放射科室的技術 師。雖說我們不同部門,應該甚少見面,不過他的上司和我的……呃……唉,一言難盡,也不值一提,反正就是很幼稚的事情。」
  剛聊不到十句話,溪風的電話便響了,他督了來電顯示一眼,卻沒接聽,只笑說有事先走了便急步到櫃台結帳。
  「原來你們醫院不止護士是話嘮。」謝非凡感歎。
  「誰叫他們選了座冰山。」韓子航收回目光,不帶半點同情地道。
  「哈?」謝非凡覺得自己聽到他們院內的大秘密。
  晚上,謝非凡依言攬下洗碗的工作,然後再次沉睡於悠揚的琴聲中。
  
  
  仇恨的盡頭是甚麼?
  也許是另一個無邊無際的深淵,一點點地吞噬靈魂,讓人感到空虛。
  莫紹謙不知道當下的自己還擁有甚麼。
  心靈的空洞無法由物質填補,更甚物質上的東西擁有越多,越襯托出他內心的空虛。
  心空蕩蕩得令人胸膛發酸。
  他惆悵地發現自己在想念一個人,曾經相伴在側的愛人,孟少白。
  我感到空虛是因為我身邊缺少了你。
  分手快三年,他頭一次憶起二人過去幸福快樂的點點滴滴,那麼的真實卻又遙不可及。
  
  小莫,真沒想到你會養小狗!牠叫甚麼名字?愛不釋手地抱著剛出生不足三個月的幼犬,光顧著逗牠的孟少白頭也不抬,興奮地問。
  
  泰迪熊?怎麼這麼有童真?來你家作客果然是正確的選擇,可以看見你不為人知的另一面。這一面只有我能看見喔!吃驚過後,孟少白又一臉高興地道,神情寫滿歡愉。
  
  酸楚一笑,莫紹謙摸出煙盒,反覆打開又合上,就是沒拿出一根菸來抽。
  
  小莫,吸煙對身體不好,戒了好不好?靠到他肩膀上,孟少白探進他的外套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根菸,夾在指間搓揉,把香菸一點點地揉成一堆草末,散落在二人腿間。
  
  見他一根接一根地揉,那時候的自己搶回煙盒,調戲他說如果你答應我,只要我菸癮起,你便親我一口,我就把煙戒了。
  
  我在跟你說正經事,你倒跟我耍無賴。孟少白坐直身子,不滿地嘀咕。
  
  孟少白……莫紹謙在心裡默唸愛人的名字。
  當初是自己選擇了複仇,親手推開他,繼而傷害他。而現在他亦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記著他的好,念著他的一顰一笑,為甚麼?
  愛過以後,恨過以後,我對你還餘下甚麼感覺?抽出香菸,一點一點將其搓揉成粉碎,在桌上堆成一座褐色小山,莫紹謙現性地分析自己的心,卻得不出答案。
  安靜的晚上,硬物砸上玻璃窗發出「咚、咚」聲格外清晰可聞,泰迪熊似乎受驚了,跑到窗邊發出低鳴。
  覺得有古覺的莫紹謙放下煙盒,走到窗邊拉開紗簾一手,是孟少白在扔小石子。
  看見莫紹謙,孟少白笑了,笑得很愉快。他放下小石子,朝他揮手,又指著窗戶,作出推開的動作,示意他開窗。
  「小莫,我在家裡想了這麼多日子,還是發現自己很愛很愛你,怎麼辦?我們能不能在一起?」放下手,孟少白掛著淺淺的笑容,真誡地道。他愛莫紹謙這一點從未改變,所以他想他們還是有機會的。他願意再試一遍,告訴他的愛人,我愛你。
  他,既愛又恨,那麼恨意隨著複仇成功而燃燒殆盡,一點也不剩之後,他們餘下的能不能是最初那單純的愛呢?
  不摻雜其他事情,單純兩個人互相傾情愛慕。
  此刻他很想好好愛這個人。
  全心全意地愛著。
  「如果你答應我,只要我菸癮起,你便親我一口,我就把煙戒了。」莫紹謙朝他喊道。
  「好,這是你說的,可不能反悔。」
  這一次,我和你就是孟少白和莫紹謙,沒別的身份了。

arrow
arrow

    分式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