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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的槍傷康復情況良好,雖然做不了細緻的動作,手指只能勉強彎曲,也不能提重物,但至少能做最基本的抬臂、曲肘動作,比預想的好得多,一刀覺得自己該知足了。
  說是報恩也好,還債也罷,他就是很想為郭靖做點事情。再三思量,他決定幫忙做家務活。打揮的工作單手做起來並不困難;曬衣服也只是有點吃力,但他還可以應付,多花點時間慢慢來而已,反正他閒得很,別的不多,就時間多。
  然而他在縫鈕扣這細活兒上犯難了。別說縫這個動作,他連穿針引線也辦不到。
  掉了一顆鈕扣的上衣擱在腿上,把針插在針包上,他拿著幼長的白線凝神屏息地將之穿過針尾那狹窄如細縫的小洞。
  眼力很好,手也穩穩,沒點晃動,可惜他就是無法把線頭穿進洞裡去。
  他是個死認理的人,所以哪怕眼睛瞪得乾澀,手臂酸痠,他依然不放棄,跟這一針一線搏鬥。
  於是下班回來的郭靖甫一踏進客廳便看見如此賢慧的他。
  「怎麼了?」郭靖坐到他身邊,問道。
  多次嘗試失敗的一刀垂下肩沒有望他,食指和拇指下意識地搓捻著線頭,把捻成一股的線揉開來。
  見他回避自己,瞄了針線和衣服一眼,大概曉得發生甚麼事情的郭靖拔過細針,重新剪了一段白線,穿好後,遞給他:「替我拿著,我給線尾打結。」
  一刀抿著唇替他拿穩幼針,悄悄地抬眼看著郭靖靈巧地打了個死結。感受到他的窺探,郭靖笑了笑,拿過衣服,把鈕扣放在原本的位置上,道:「我們一人一針把它縫回去,小刀。」
  感受到他的細心體貼,一刀心裡暖暖的,也沒反對,乖乖地扎下第一針。
  針頭從鈕扣的小洞穿過薄薄的布料,刺到郭靖的食指上,他雖感到一陣刺痛,卻依然面不改色,一貫的溫和淺笑,眼睛笑得彎彎地看著一刀。不過感覺到手感不對的一刀已猜到發生甚麼事,連忙鬆開手,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伸手捉住他的手腕。
  「沒事,破了點皮而已。我皮粗肉厚,不怕被針扎。」抽回手,輕拍他的手背,郭靖安慰過後,續:「該輪到我了。」
  一根幼長的小銀針刺穿布料,從鈕扣的小洞裡露出前半截便被拔出來,拉緊白線後又穿到另一個小洞,消失於布面下。反覆縫了五針,一刀再沒不小心扎到郭靖的手。
  等他剪掉多餘的線段,一刀在本子上寫下做飯二字,便快步走進廚房去。
   輕撫著縫得有點移位,線頭外露的鈕扣,郭靖感到很滿足。其實不需要他為自己做任何事,但能理解他不想白吃白住形如廢人和虧欠自己的心情,郭靖便隨他去 了。雖然一刀身份未明,隨便外出很危險,但一街之隔便是自己駐守的派出所所在的商店街,出了甚麼情況自己也能保護他,再說那裡的人親切有善,他便更放心讓 一刀自由活動了。
  即使無法開口說話,也沒有為生活帶來不便,一刀只靠簡單的手勢便能和商家店主作簡單的溝通,很順利地買生活用品。
   在住宅區附近的中型商店街習慣跟相熟的老顧客做生意,這種老式的經營手法相比起大型超市多了一份人情味。店主們不止熱情和善還有很健談,像對待朋友般跟 客人相處,推介新鮮的商品之餘,還會講解菜式和做法,讓一刀省下看菜譜的時間。有時候會感到不耐煩,覺得對方太囉嗦,但他還是挺喜歡跟這裡的人相處,於是 隨著次數增加和變得頻密,他開始提筆跟其他人多作交流,大家漸漸認識了這位無法言語的年輕顧客。
  同是春天,三月的天氣還乍暖還寒,冷得人恨不得天天往脖子纏上幾圈圍巾才出門,然而四月的天氣一下子跳過舒適暖人的溫度,像夏天那般炎熱。整座城市猶如一個巨型烤爐,把人烤成焦炭,彷彿時序由冬季直接來到夏季,吃掉了那短暫的春季。
  頭一次看見郭靖離開派出所,在街頭站崗,見他額頭上滿是細密晶瑩的汗珠,一刀不自覺地走上前,抽出紙巾替他擦汗,臉上一片柔情。
  料想不到的郭靖呆了呆,便愉悅而笑,乖乖垂下頭方便他為自己拭汗。
   「不得了,不得了!真沒看出來,原來郭警官不如外表看起來淳樸厚實!家裡藏了個好媳婦也給我們這些老街坊介紹。要不是今天撞破你們在秀恩愛,還真不知道 一刀是你家的!你打算把人藏著一輩子是不是?」給街首的食店送豆腐,豆腐店第二代店主景天痞笑著,故意表情浮誇地大叫,分明在打趣二人。
  聞言,一刀瞪了他一眼,便急急將紙巾往郭靖手裡塞去,低頭快步離開。
  誰是他家的媳婦!老子這是寄住!
  郭靖無奈中帶著幾分埋怨地道:「小刀臉皮薄,可經不住你的貧嘴,你別欺負他。你看,他難得給我擦汗,我還沒享受到這福利,人便被你嚇跑了。」
   景天怪笑數聲,撞了撞他的肩,擠眉弄眼地道:「該說你傻人有傻福嗎?眼光不錯,雖然面癱這一點很可惜,但顏長得不錯,皮膚也很白嫩。仔細想想,配你這呆 直的小警員還真有點浪費了。不過,再好看也不及我家白腐就是了!呵呵,我告訴你,我家白豆腐不止相彩堂堂、儀態萬千……」
  早已習慣這話嘮三句不離自家愛人且一臉花痴地訴說愛人千百種美好,恨不得用上全世界的褒義詞來讚美他,郭靖笑著搖頭:「我在值班,你這樣子叫妨礙執法,景天。」
  「切!好樣的!你家一刀給你抹汗,你受落得很;老子看你一個人傻傻地杆在街上怪可憐的,陪你打嘴炮,你卻說我阻差辦工!哼!小爺走便是了!」重重拍了郭靖的背心一掌,景天哼著小調離開。
  站了一整個上午,提醒到商店街買菜的居民注意扒手,小心安全後,郭靖回到派出所。
  「二哥,你可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人家說引頸期盼和望穿秋水,我看我快把自己的頸子伸長成長頸鹿,把秋水看到乾涸了。」手裡拿著小型電風扇的劉連城一看見郭靖便跑上前,呶著嘴巴,睜著亮晶晶的水翦雙眸撒嬌。
  儘管郭靖是養子,二人毫無血緣關係,但從小郭靖就比親兄長劉連曦對他還要好,劉連城早把人當親哥哥看待。哪管郭靖十八歲成年便脫離劉家,考進警察學堂,到這小小的派出所當一名寥寥無名的小警員,他們還是保持聯繫,沒有疏遠。
  「靖哥。」十二歲那年被指派到劉連城身邊保護他,跟郭靖交情不錯的馬承恩也親切地喚了他一聲哥。
  「不是說自己是大名人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劉連城揚起臉,自信又驕傲地挺直腰板,理所當然地道:「大名人自然得受世人傾慕!我長得這麼好看,也當然有責任讓所有人都有機會欣賞我這姣好的容顏!」
  接著,他瞬間垮下臉,坐到馬承恩身邊,往他身上靠,一臉委屈地抱怨:「你這派出所也太簡陋了吧?連空調也沒有,想熱死人不行嗎?還是你們故意不裝空調,好讓附近的居民不敢來報案以落得清閒,光明正大地打混摸魚?這一招太陰損了,二哥!」
  把自己的電風筒塞到劉連城手上,馬承恩摸了摸他的頭頂,道:「我給你買冰吃,給你消暑。靖哥,你呢?」
  「不用了,你買給連城便好。值班警員可不能接受市民相贈的物品。」郭靖搖頭道。
  待人離開派出所,劉連城把自己的電風筒分給郭靖,放在桌上:「二哥,你也熱得滿頭大汗,偷偷用我的納涼一會兒吧。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沒有第三者知道,你放心,我連承恩也不會說的。」
  郭靖轉過電風扇對準他,哭笑不得地道:「心靜自然涼。」
  劉連城乍舌,嚷道:「心靜我便死了,二哥。」
  「這也太誇張了吧?」從小到大也無法理解他這四次元想法的郭靖道。
  劉連城忽然鬱卒地深歎口氣,一副愁容地悶聲道:「二哥,你說我這麼一個比人民幣還要人見人愛,車見車載的人怎麼就不招學長的待見呢?」
  習慣了他的腦抽和常常跳躍式的思維,郭靖順著他的話問:「怎麼了?」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受歡迎!那位今年畢業的舊同學求了我很多次,都快說破嘴了,我才答應演出他的畢業作品。上至導演,下至路人跑站套,誰不喜歡看見我 呢?偏偏負責教我唸劇本的學長看見我就像遇見鬼一樣,唯恐不及地,千方百計想躲我,每次教完我唸劇本便飛快地離開,能不來拍攝現場就不來,你說他是怎麼一 回事呢?」扁著嘴說完,劉連城眨著大眼睛,掰著手指續:「我想了想,想了再想,想完又想,我終於想出原因!」
  劉連城了然於心地斷言:「他一定是妒忌我,相見形拙,自慚形穢,所以不敢直視貌美如花的我!」
  習以為常這自戀又中二病的小孩奇特的邏輯和奇葩的論點,郭靖連吐槽也省下,隨他繼續唸唸碎。
  咬了口冰棒,劉連城別過身子,手搭著馬承恩的肩,仰臉吻上他的嘴,把口中冰涼的冰棒渡進對方的嘴裡,貼著他的唇甜笑著,含糊地道:「你替我降溫了。」
  自從他來到自己身邊,每次吃冰冷的食物,劉連城也是咬上一口,嚐到味道便以親吻的方式餵到他嘴裡,然後笑說:「你說我們兩人為一體,我感受到的,你也感受得到。所以你吃了涼快,我也會跟著涼快了。」
   看著二人一口接一口地餵食,郭靖加深了臉上的笑意。天底下只有馬承恩能管得住這折騰人的主兒了。他很清楚地記得在馬承恩出現以前,這不安份的屁小孩屢勸 不聽,明知道自己的哮喘很嚴重,不能吃冰的食物,也不能碰毛絨娃娃,偏偏執意地逆其道而行,把自己弄到醫院躺著才稍稍消停一會兒,是個讓人少盯緊一秒也能 立刻闖出大禍來的大麻煩。
  高舉手中的木棒,半瞇著眼睛看上面的字,劉連城歡呼:「是大吉!我們今天一定會走運!給我紙巾。」
  把木棒穩穩妥妥地包在紙巾裡,塞進馬承恩的衣袋後,劉連城又繼續不嫌熱地往他身上貼,回眸望向郭靖,繼續閒話家常。
  郭靖避開一刀的事,陪他聊天。比起拜託他們調查一刀的真正身份,他寧可甚麼也不知道,不,是最好一輩子也沒發現一刀的身份,讓一刀只是一刀,在自己身邊快快樂樂地過這平凡小生活。
  閒聊一會兒,馬劉二人告辭。回到大宅,看見大廳沙灘上的白髮老者,劉連城咋舌,不滿地撇下嘴角,嘟噥:「不是說大吉嗎?我看是大凶來著。」
  「不就是丞世伯嗎?至於嗎?上前打過招呼便回房間,來。」曉得他不喜歡幫裡的人,馬承恩牽著他的手,一邊哄他,一邊領他進廳。
  「丞世伯好。」
   「連城,你的大學似乎怎麼唸也唸不完,不如直接退學算了吧?別浪費時間,早點到公司實習,接手管理生意不是挺好的嗎?你不喜歡黑的,沒關係,你哥做得很 好,你只管幫你哥打理白的事情。別總讓你哥獨自背著所有事情,你也是劉家的人。」每次看見人都少不免一陣嘮叨的丞叔這次也不例外地不厭其煩地勸他。
   「甚麼唸不完?你別烏鴉嘴,詛咒我!我只是逢二進一,今年雖然還是大二生,但下年便是大三生了,肯定能畢業。不過就算畢業了,我也不會乖乖到公司上班, 因為我跟承恩約好了,畢業後我要成為大紅大紫,炙手可熱的天王巨星,他給我當經理人、助理和保姆,所以你死心吧。別妄想掩蓋我與生俱來的璀璨光芒,我是注 定要給世人仰慕的耀眼存在,你關不住我,劉家也一樣。不跟你說了,我這個大忙人得回房背劇本,電影才開拍不到半個月,進度緊迫。」說罷,不等馬承恩跟丞叔 客套地寒暄數句,劉連城拉著人往樓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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