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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逍相信自己的視力和記憶力,他確信昨天人群之外,那淡雅宜人、清麗俊秀的男子是殷梨亭。
  這個靦腆又倔強的溫潤男子宛如穿越七年的年華,從記憶裡虛構的影像幻化成實體,出現在這裡,遠遠地注視自己,神情一如當年最後見面時的嘩然受驚。
  明明是他,可他尋遍整個醫學院的員工名單也沒找著殷梨亭這文雅的名字,好像昨天的經歷是假的,他自己想像出來。
  他的生命中有過很多情人,或男或女,可從來沒有一個舊情人讓他記在心裡,夜深獨單寂寞時想起殷梨亭這個名字,這個人。他搞不懂自己對這個脾性溫柔得有點軟弱的男子存有甚麼心思,但要是他弄懂了,當初他們就不至成為陌路人這境況。
  在這時機不對的匆匆相遇間,他只覺心情變得複雜,有點惆悵,有點苦澀,有點惘然,又帶著絲絲喜悅。
  作為客席教授,他不常現身在校園內,作為鼎鼎大名的私立醫院的重要醫生之一,他工作很繁忙,即使他對殷梨亭有半分在意,也未至上心的程度,尋人一事很快便不了了之,被拋諸腦後。
  可早把二人栓在一起的命運自有安排,在他的生活中插上一幕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劇情。
  楊逍習慣用膳後到公園等綠意盎然的地方散步,放鬆身心。今天午膳後,他如常漫步在落英紛飛的磚頭道上,在這仿效英國庭園設計,放眼望去景色自然而生機勃勃,卻處處精巧優雅,看得出經過細心佈置的公園散步,欣賞秋季特有的景色是件愜意的樂事。
  他信步繞進一小型花園,便看見一名年輕的女子一臉蒼白地捂著下腹,半跪在石椅旁,冷汗潸然而下。
  「小姐,妳沒事吧?需要替妳召救護車嗎?」楊逍上前,扶著女子的肩,問道。
  紀曉芙雖痛苦難熬,可她不好意思告訴眼前英挺俊朗,如天上星晨般耀眼的男子,自己是生理痛,她咬咬牙,盡量保持平靜自然的聲調,道:「我沒事,千萬別召救護車,拜託。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送我到醫務室去嗎?」
  這時,楊逍才曉得這裡有醫務室的存在。問明所在之處後,他扶著腳步虛浮的紀曉芙到醫務室去。
  於是,趟門一推開,闊別七年的二人終於四目交投,臉上均是驚訝之色。
  徹底被無視的病人紀曉芙瞧見二人神色有異,便猜想他們一定有些不為人知的過節,原本她想悄悄溜走,把空間給需要談談的二人,可她實在痛得無法忍耐,唯有硬著頭皮插話,打破僵局:「殷醫生,我想向你拿……止痛藥。」
  殷梨亭連忙收回慌亂無措的目光,請這位每個月總來打擾一次的學生躺到病床上休息,熟練地替她打點所需的物品,心裡不斷說服自己當那個可惡的男人不存在便好了。
  看見忙進忙出的殷梨亭遞給紀曉芙一個暖水袋,楊逍頓時明白女子發生甚麼事,難怪死活不讓我召救護車。
  待殷梨亭忙完一輪,終於拉上簾幕,回到座位上,他上前,道:「昨天那個人果然是你,難怪我找遍整棟醫學院也沒尋著你,原來你躲到這裡來了,梨亭。」
  聽見楊逍不改稱呼,依舊親暱地喚著自己的名,他怦然心跳漏一拍,即使當年被傷透了心,今天他還是很不爭氣地紅透了耳根。
  他痛恨自己的死心眼,認定了的事情便決不再改變心意,固執起來,連張翠山也拿他沒輒。他咬咬牙,微微轉動椅子,背著楊逍,不答話。
  對於他無聲的逐客令,楊逍一臉好笑地問道:「怎麼了?難道才不過七年光陰,你便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眼見楊逍大大方方地跟自己交談,殷梨亭忍不住反省自己,現在明顯鬧倔脾氣,不理人的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小題大作,幼稚如小家子氣的孩童,沒有成年人該有的灑脫和大度呢?
  他得表示自己是個豁達,不為感情事而懷恨在心頭的人才行,可心裡明晃晃的悲傷讓他悶聲地問道:「病人你已經送來,我會盡忠職守地看顧她。如果你擔心她的病情,我可以很明確地說她很好,沒事。現在你沒有問題了吧?那就請回,這裡不是你楊教授該來的地方。」
  「我待會兒有課,自然要離開。不過,老實說,我很真的很高興再遇見你。」楊逍一貫的風度翩翩,像是名完美無缺的紳士。
  踏出醫務室的一刻,楊逍發現自己竟鬆了口氣,他不懂為甚麼在殷梨亭面前,自己會這麼緊張,也許他害怕面對殷梨亭。
  直至口腔漓漫一陣血腥味,殷梨亭才驚覺自己一直咬緊下唇,他連忙鬆開口,抽出紙巾止血,若不是還有工作在身,他真想立刻告假,躲回家去。
  他明白自己一直忘不了楊逍這個人,更曾經一度夜夜於睡夢中,流著淚,痛苦地嚅嚌這二字,可那又怎樣?終究,他們都不屬於彼此,他還是得放下這個人,哪怕要花盡一輩子的心機和精力。
  沒關係,別擔心,他不是存心來找茬的,在他這種風流大眾情人眼中,他們是再見亦是朋友罷了。
  可若然他對真心,神色又怎能如此從容不迫,輕描淡寫呢?當初,他對自己果然只是鬧著好玩。得出這番大為打擊自己的結論,他心裡更是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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